經濟觀察報 記者 張曉暉“關于虛假海產品貿易的問題，請等待我們回復上交所的公告。與旭俊水產5家公司一審敗訴之后，我們去上訴，但二審結果還沒有出來，有結果了我們會及時公告?！?021年11月12日上午，南寧百貨大樓股份有限公司（600712.SH，以下簡稱“南寧百貨”）董秘辦公室如此回應經濟觀察報記者的采訪。

2021年11月6日，南寧百貨披露了廣西證監(jiān)局對其責令改正的監(jiān)管處罰：2016年10月至2018年3月期間，南寧百貨累計開展海產品貿易43組，其中30組海產品貿易業(yè)務未發(fā)生真實商品交易，累計涉及營業(yè)收入超過億元。

2021年11月8日，上交所亦向南寧百貨下發(fā)問詢函，要求南寧百貨詳細披露未發(fā)生真實交易的貿易業(yè)務的具體過程，包括業(yè)務模式、經辦人和責任人、合同簽訂時間及金額，相應資金流、票據(jù)流、貨物流的具體情況等等。

這樁南寧百貨虛假海產品貿易事件，究竟是怎么發(fā)生的？

監(jiān)管揭開違規(guī)的蓋子

中國證監(jiān)會廣西監(jiān)管局（以下簡稱“廣西證監(jiān)局”）對南寧百貨下發(fā)了廣西監(jiān)管局〔2021〕11號、〔2021〕12號《行政監(jiān)管措施決定書》（以下簡稱《決定書》）。 這份決定書是11月3日做出的，11月9日在廣西證監(jiān)局官網上公布。

11月6日，南寧百貨披露了《決定書》的如下內容。

經查，我局（指廣西證監(jiān)局）發(fā)現(xiàn)你公司存在以下違規(guī)情形：

2016年10月至2018年3月，南寧百貨大樓股份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“南寧百貨”）累計開展海產品貿易43組，其中30組海產品貿易業(yè)務未發(fā)生真實商品交易，涉及湛江市魯鑫貿易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“魯鑫貿易”）、湛江市佳通商貿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“佳通商貿”）、湛江市祺琪食品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“祺琪食品”）、湛江匯豐水產股份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“匯豐水產”）、湛江昌泰食品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“昌泰食品”）、湛江京昌水產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“京昌水產”）、湛江滿鮮水產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“滿鮮水產”）和湛江旭駿水產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“旭俊水產”）8家上游供應商，廣西幸福投資控股集團有限公司、廣西天信商業(yè)投資有限公司、廣西灣北貿易有限公司、南寧市中祥澳投資有限公司、廣西盈格蘭德貿易有限公司5家下游客戶。

南寧百貨對上述業(yè)務按照真實商品交易進行會計處理，導致未能如實披露2016年至2018年年度報告相關財務信息：2016年確認與虛假海產品貿易業(yè)務相關的存貨資產1,111.57萬元，確認營業(yè)收入271.14萬元；2017年確認與虛假海產品貿易業(yè)務相關的存貨、預付款分別為8,893.79萬元、2,750.25萬元，確認營業(yè)收入6,954.17萬元；2018年確認與虛假海產品貿易業(yè)務相關的存貨、預付款分別為535.89萬元、3,998.79萬元，確認營業(yè)收入3,436.97萬元?！稕Q定書》披露，南寧百貨2016、2017、2018三年內，累計虛假海產品貿易金額涉及營業(yè)收入為10，662.28萬元。

虛假海產品交易，導致南寧百貨2016至2018年財務數(shù)據(jù)并非真實。

蹊蹺的上游供應商

在廣西證監(jiān)局《決定書》中提及的8家上游供應商，經濟觀察報記者調查后發(fā)現(xiàn)，前3家魯鑫貿易、佳通商貿、祺琪食品的工商資料中使用了同一個電話號碼，其中佳通商貿已經注銷，魯鑫貿易的電話無人接聽，祺琪食品公司負責人接通電話之后，表示跟南寧百貨之間沒有任何業(yè)務往來。

剩余5家上游供應商——昌泰食品、匯豐水產、京昌水產、滿鮮水產、旭俊水產，則與南寧百貨有聯(lián)合訴訟官司，由旭俊水產牽頭訴訟，并在一審中勝出。

南寧百貨對2017、2018、2019年度公布之后的報告，均作出過修訂，其中2017和2018年度報告為2019年6月修訂，2019年度報告在2020年5月修訂。

修訂后的2017年度報告顯示，南寧百貨對旭俊水產有1553.65萬元的預付款，對滿鮮水產有826.37萬元的預付款，賬齡均在1年之內。

2018年，南寧百貨的海產品業(yè)務增加到5家，并在當年產生糾紛，修訂后的2018年度報告披露了南寧百貨對此案的細節(jié)：

2017年11月至2018年3月，本公司與交易客商合作開展冷凍水產品三方貿易業(yè)務，先后與旭駿水產、匯豐水產、滿鮮水產、京昌水產、昌泰食品等5家公司（以下統(tǒng)稱“水產品供應商”）簽訂《貨物買賣合同》；

履約期內，由于交易客商失信，交易未能完成。本公司向水產品供應商采購的冷凍水產品未能實質控制，且支付的采購款也未退回。

2018年7月本公司書面通知上述水產品供應商，解除雙方簽訂的《貨物買賣合同》；2018年8月本公司向南寧市興寧區(qū)人民法院提起訴訟，要求上述水產品供應商返還本公司貨款并承擔相應的違約責任。同時，向南寧市興寧區(qū)人民法院申請了財產保全，法院對上述水產品供應商的部分銀行賬戶、廠房、綜合樓、土地等資產進行了查封凍結。

截至2018年12月31日，本公司應收上述水產品供應商貨款余額合計75,976,304.40元。

南寧百貨在公告中，指責旭俊水產等5家水產品供應商失信，導致交易未能完成。

11月11日，5家水產品供應商其中之一家昌泰食品的老板娘劉玉蘭（持有昌泰食品50%的股權），則向經濟觀察報陳述了案件發(fā)生的另一番經過?！澳蠈幇儇浐覀儭?018年，南寧百貨派人找到我們公司，說要購買水產品，說把錢給我們，只是走個賬。他們說要訂多少貨，我們報了產品價格，他們看了價格之后說可以。我們昌泰食品是5家公司中與南寧百貨交易的最后一單，金額不多，600萬元。他們要這么多貨，我們得裝三條柜，要準備貨源要采購。我說要先支付訂金，他們說沒問題，錢就打過來了?！眲⒂裉m說，“收到錢之后，就給南寧百貨組織貨源，貨源準備好了，南寧百貨的人又打電話過來說，大姐，錢我們轉回來用一下，到了取貨的時候我們再把錢給你現(xiàn)金。我們就同意了，轉給了對方指定的個人賬戶。”

她說，“當時我們也沒有法律意識，覺得南寧百貨沒有來拿貨，貨還在我們這里。他們不來拿貨，我們貨都在，也沒有損失，到時候賣給別人就是。就這樣過了快一年，南寧百貨突然就去法院告我們了，問我們要退錢。壞了，我當時就意識到是遇到詐騙了，今年我都60多歲了，一輩子的財富都在這里面?！薄芭c我們有著相似情況的還有4家水產公司，旭俊水產金額最大。一合計我們就聯(lián)合聘請律師，與南寧百貨打官司。報案之后，經偵也查清楚了，南寧百貨支付訂金之后，又要回去的錢，轉給了一個人，這個人又轉了幾道手，回到了南寧百貨。這些證據(jù)我們都有，我們幾家水產公司都在湛江?！眲⒂裉m稱。

她說，“通過打官司，我們一審勝訴了，但南寧百貨緊跟著又上訴，這又四五個月了，二審還沒有判決。我的工廠被封著，被拖倒閉了。南寧百貨一起訴，公司的財產被查封，銀行不給我們貸款，我們公司的血液不流通，就死了。5家水產公司，有兩家的財產已經被法院拍賣?！?/p>

劉玉蘭表示，昌泰食品等5家水產品供應商與南寧百貨的官司，一審勝訴后，南寧百貨上訴，但至今未有結果。

南寧百貨一審敗訴

經濟觀察報記者調查后發(fā)現(xiàn)，涉及與南寧百貨虛假海產品貿易的8家上游供應商，除了前3家查無此業(yè)務之外，旭俊水產、昌泰水產等5家水產品供應商，分屬不同的股東，在股權上沒有明顯的關聯(lián)。對于此事，南寧百貨 在修訂后的2018年度報告中表示，公司于2018年8月9日披露的水產品購銷合同糾紛事項案件，暴露了公司在批發(fā)業(yè)務供應商評估和準入制度設計方面、庫存管理相關制度執(zhí)行方面存在的缺陷。

制度設計缺陷：公司對水產品供應商的管理僅按照公司《購進管理制度》規(guī)定要求供應商提交營業(yè)執(zhí)照、生產許可證等證件，未針對批發(fā)業(yè)務的特點有針對性地制定或完善相應評估準入機制。

執(zhí)行缺陷：根據(jù)合同約定所有權屬于公司的貨品發(fā)貨前由供應商代為保管，存放在其位于湛江的倉庫，業(yè)務部門僅采取定期或不定期查看供貨企業(yè)生產及庫存情況的方式來對貨品進行管理，存在無法準確地把握貨品的完整與安全的缺陷。

南寧百貨沒有提及這些水產交易的真實細節(jié)，比如是否先打款給對方訂貨，又要求供應商轉款回來，并不要求提貨。

2019年12月16日，上交所因上述虛假海產品交易對南寧百貨時任董事總經理覃耀杯、時任董秘周寧星作出通報批評。

2019年12月31，南寧百貨收到廣西壯族自治區(qū)南寧市興寧區(qū)人民法院（以下簡稱“興寧區(qū)人民法院”）12份與虛假海產品貿易的相關《民事判決書》（2018）桂0102民初4217至4228號。

興寧區(qū)人民法院判決南寧百貨敗訴。判決書中，該院認為，“關于原告訴請被告返還貨款并支付違約金的問題?！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民事訴訟證據(jù)的若干規(guī)定》第二條規(guī)定：‘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訴訟請求所依據(jù)的事實或者反駁對方訴訟請求所依據(jù)的事實有責任提供證據(jù)加以證明。沒有證據(jù)或者證據(jù)不足以證明當事人的事實主張的，由負有舉證責任的當事人承擔不利后果?！槍υ婺习俟颈景杆V請的主張，結合查明的事實，本院認為其提交的現(xiàn)有證據(jù)尚未能達到民事訴訟證明力的高度蓋然性，原告南百公司要求被告返還貨款并支付違約金的訴訟請求，證據(jù)不足，本院不予支持?！?/p>

之后，南寧百貨上訴，至今未有判決。

至于11月6日廣西證監(jiān)局《決定書》中披露南寧百貨的廣州幸福投資控股集團有限公司等5家下游客戶，經濟觀察報記者查閱南寧百貨2016-2019年度報告，未見有披露。

在南寧百貨的虛假海產品貿易中，昌泰食品老板娘劉玉蘭透露，他們5家水產公司曾訴至經偵，報案查詢訂單貨款流向，但目前未見有對南寧百貨公司方面人士立案。

至此，南寧百貨的虛假海產品交易，諸多細節(jié)還有待于南寧百貨的進一步信息披露，經濟觀察報記者將繼續(xù)追蹤報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