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借用作家魏巍的話:我都被一些東西感動著。
我上周在胡橋鄉(xiāng)下就遭遇了感動。傍晚時分,我在鄉(xiāng)下的田野里走路,一條河流擋住了去路,卻讓我看見了河邊的樹。樹是我認得的香樟樹。香樟樹的葉子重疊著,邊口單薄,內(nèi)里深厚,像一把撐天的大傘,打開在河面之上。更為驚異的是:這是一棵歪斜的樹,已經(jīng)傾斜到了河中心,看上去還有歪到河對面的架勢。我停步了,想問問大樹,這個樣子的長法,到底想干什么?但我卻看見了另一層的風景:大傘的下面聚集著不少的小魚,這些魚是我小時候抓過的。它們是鳑鲏魚、麥穗魚、肉孜郎。它們在樹蔭下露出嘴巴,大口汲著水。那神情就像大熱天里,我奔到屋檐下舀水喝一樣,滿是自在與滿足。我認定,眼前的魚是好魚,樹更是好樹。好在哪里呢?我遣不出確切的詞來,但我聽見右耳朵根后面有節(jié)奏分明的跳動響聲。
其實這幾天一直覺得自己在感動之中。前天,我去新海的少年軍校做事情,因為順道開過老家,我打電話告訴母親說,中午我回來吃飯??赡翘斓墓ぷ饕恢泵Φ街形缡c三刻,因為有朋友在一起,后來就一起吃便飯了。飯后我先去了錢橋的菜市場里,買了條鱸魚,買了點蝦,再回到老家。那時已經(jīng)過了下午兩點,母親也明白我吃過飯了,但我進門后依舊打開罩籃子,看見燒了四個菜:一個是魚,一個是蝦,一個是青菜,還有一個是清水燉蛋。母親告訴我,等不到你所以就先吃了。我點頭,是應該吃了。但四個菜都是吃了一半的,每個碗里清清楚楚地留著一半剩菜,都讓母親放到了碗邊。所以每個碗,一半可見碗底,一半菜肴隆起。母親節(jié)約,沒有換碗的習慣。這樣子做,我的內(nèi)心就充滿感激。愛人,即使愛自己的兒子,都是有具化內(nèi)容的。母親沒用言語告訴我如何去愛人,卻讓我深深地知道,余生去愛人,就從吃飯那件事做起,從最小的細節(jié)做起。
我很想說這樣一句話:生活里,你看得見溫暖,是因為你心里有了陽光。這話比況自己有點王婆,但我感覺這也是真實的比照。有一年,我請恩師張大文先生給九年級學生上《藤野先生》的示范課。恩師八十歲有余,滿頭銀發(fā),閃亮得很。恩師進了校門后,一路看看花草,一路慢步進來,眼睛、嘴巴沒有閑著。見面了,恩師神秘地告訴我,從校門口到辦公樓,凡是見到的學生,沒有一個叫他老師的,都親熱地喚他爺爺。老師十分自豪,十分自信,對我說,學生把老者叫爺爺?shù)膶W校一定是所好的學校。我不明白這里面的關系轉換,總覺得叫老師可以,叫爺爺也不錯。但恩師強調叫爺爺好。講課結束后,恩師再問我,兩樣不?我答兩樣:多了分爺孫情感。其實我在上課的時候觀察到,恩師抽學生回答問題時,一是不讓孩子站起來的;二是學生舉手了,老師就立刻走到學生桌邊去的;三是所有學生答題前,恩師都笑著說,孩子,您說吧,不急。然后欠身彎腰,將耳朵做貼向學生的樣兒。我看著,也思考,更想到:有點年紀的老師,把學生喚作孩子的,確實比喚學生的名字要親近,至少那稱呼里包孕親人間的問詢與撫慰。
我一直飽受稱謂帶給我的愉悅和幸福。夕陽西下,晚霞如燭,我和母親有時到村上去兜兜轉轉。村上幾十年不見的老者,有時會對著母親問,這是您的兒子?我那時就開心得不得了,成為母親的兒子,沒有一個兒子不驕傲的。母親回應說是高明昌。老者看看我,回憶起了過往,手指著我言語:就是那個早年讀書出去的小青年,嗨,現(xiàn)在也成老人了啊。
不老哎!母親回望我一眼說,還好,還是我的孩子。(高明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