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-06-25 06:07:45 來源 : 解放軍報
姜 晨繪
(資料圖片)
今年高考的第一天,我在高原上,收到了老媽急促的3個未接來電。我心頭一緊,趕忙給她回撥視頻電話。視頻接通后,她正在早餐店里打掃衛(wèi)生。
“咋啦,媽?”我問。
老媽頓了頓,怯怯地說:“兒子,老媽想讓你幫個忙?!?/p>
我著急地問怎么了。她說,今天接到了政府相關(guān)工作人員的電話,說是明天有記者要到店里采訪她。
即將面對鏡頭的她,不知道該說些什么。她知道我是部隊里的“小記者”,便想著讓我?guī)退龑懸欢问茉L詞。
我笑著說:“媽,你前年不是被采訪過嘛。有過一次經(jīng)歷了,還怕什么?記者怎么問,你就怎么答。”
聽完我的話,老媽若有所思,“你說的也是,我把明天的早餐做好就行了?!?/p>
第二天,我在微信里問她,采訪進展如何。她回我:“反正就變著法子夸我崽。”我一時語塞,回了一個驚恐的表情。
高考結(jié)束后的第二天,那篇采訪老媽的新聞報道刊發(fā)了出來。我第一時間轉(zhuǎn)發(fā)給老媽,問她有何感想。她平靜地說:“也沒做啥大好事,心里還是有點慌啊……”
老媽被采訪,是因為她經(jīng)營的早餐店連續(xù)6年在高考期間,為考生提供免費早餐。
早餐店位于老家一所高中的斜對面。我入伍第3年,母親把早餐店從一條小巷搬到了這里,人來人往多了,店里生意漸漸有了起色。也正是那一年,老媽開啟了這個小小的“公益活動”。
按照老媽的說法,做這個“公益活動”是因為我的建議。但在我看來,其實更是她的心意。
那年,我所在單位與駐地一所小學(xué)開展捐資助學(xué)活動。因為要執(zhí)行其他任務(wù),我一開始錯過了。得知消息后,我立刻向指導(dǎo)員請示,也想資助一名小朋友。于是,指導(dǎo)員和學(xué)校老師取得聯(lián)系,第二天帶著我去了學(xué)校,和一個家庭經(jīng)濟困難的維吾爾族小女孩完成了資助對接。
小女孩叫米娜瓦爾·艾海提,父親去世后,母親一人養(yǎng)育正在讀小學(xué)五年級的她。在我開始資助米娜讀書不到1年的時間里,她母親也因心臟病不幸去世。從那以后,米娜就成了孤兒,被她母親的妹妹撫養(yǎng)。
第一次去給米娜過生日,是2017年5月。我請了一個維吾爾族戰(zhàn)友當(dāng)翻譯,利用周末時間請假外出,買了一個大蛋糕,還有一些水果和零食。那時,米娜的母親還在。見到我們,米娜和母親開心地笑了,眼角還泛起了淚花。我讓米娜喊來她的小伙伴。我們席地而坐,切蛋糕,唱《生日快樂》歌,米娜和她的小伙伴還開心地為我們跳起維吾爾族舞蹈……那天,米娜的母親告訴我,這是米娜出生以來,第一次吃生日蛋糕。
老媽得知我資助米娜讀書這件事后,很開心。當(dāng)年冬天,她在老家商業(yè)街給米娜買了一件厚厚的羽絨服。她說,這件衣服既漂亮又暖和,米娜穿上肯定會很開心。次年高考時,老媽便開始了愛心送餐公益活動,這一送就是6年。即便不是高考期間,老媽也會提供免費的早餐給有困難的人,比如年紀(jì)大的老人、路邊的流浪者……她雖然掙得也不多,卻用她微薄的力量,做著力所能及的事。
每次休假,我都會帶著弟弟在店里給老媽幫忙。凌晨5點起來,我用豆?jié){機打豆?jié){,弟弟把小料盒填滿,我們一起拿著抹布收拾桌子、洗碗……看著我們兄弟倆忙得不亦樂乎,老媽欣慰地笑了。
當(dāng)年因為家里條件困難,老媽小學(xué)畢業(yè)就沒有繼續(xù)念書。在家里,她排行老大,有5個妹妹、1個弟弟。14歲時,老媽獨自外出打工,貼補家用。她曾說,那時的她,小小的個子,扛著大大的蛇皮袋,扒著綠皮火車的窗戶拼命往上擠,去一個不知命運如何的地方。
老媽寫得一手好字。我小時候頑皮,為了讓我靜心,老媽便買了一本字帖讓我練習(xí),每天寫兩頁,但是要一筆一畫工整地寫。每天忙完后,她便會檢查我的練字情況。時間一長,我的字跡變得好看起來。
老媽喜歡讀書,喜歡作家三毛。她有一個老舊箱子,里面珍藏著她平時寫的日記和一套綠色封面的三毛作品集。
我的名字是老媽起的。本來爺爺給我取名“三寶”,老媽一聽,樂得前仰后合,把我的名字改為“凱威”,寓意凱旋、威武。長大后,我參軍入伍,名字也因此多了幾分“兵味”——老媽說,軍旅人生,愿你凱旋、當(dāng)兵威武。
那年,當(dāng)送兵的客車緩緩離開市人武部時,透過車窗,我看著窗外滿臉淚痕的母親,暗暗告訴自己,去了部隊一定要好好干,不給老媽丟臉。我所在部隊的駐地,離家3000多公里。每次我休假歸隊,老媽的眼中總是充滿不舍。即便是去年我已領(lǐng)證結(jié)婚,離別前,老媽還是會像從前一樣,往我包里塞錢。在她眼里,不管我長多大,永遠是她日思夜想的孩子。
入伍多年,我對老媽更多的是虧欠。去年年初,她右腿腫得下不了床。正在高原駐訓(xùn)的我,從親友那里得知消息后,心急如焚,立馬給老媽打去視頻電話。老媽不停地寬慰我,說她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,以后走路多注意就好了,讓我安心工作。后來,親友帶她去醫(yī)院檢查,才發(fā)現(xiàn)是因為長時間站立勞作,導(dǎo)致右膝蓋半月板損傷。
做完膝蓋手術(shù),恰是除夕夜,老媽和弟弟是在醫(yī)院度過的。在弟弟的陪護下,老媽的病好得很快。后來,她悄悄告訴我,她突然覺得向來調(diào)皮的弟弟懂事了。我知道,讀初二的弟弟正處于青春期,還有少年的稚嫩與懵懂。只是他幼小的肩膀,幫我扛起了盡孝的責(zé)任。
寫到此刻,對老媽的思念,也縈繞在高原的深夜。入伍多年,我慢慢懂得“離家”意味著什么:那是一次次告別換來的成長,是一張張車票堆積起來的思念。
高原上,雪又下了。我又該出發(fā)了。(周凱威)